Lava

《必有回响》

濑户内海的地理位置在日本偏南方,其中坐落着恐怕是当地居民也说不清数量的小岛,日本的风头永远被京都东京那样的大城市抢去,而这片宁静的海湾,似乎是游客也少得可怜。不过每隔三年,就有一次他大放光彩的机会。

 

 

夏天的濑户内海艺术节,洋流带来炎热,更将无数灵感卷入,在地图上这个不起眼的地方汇合,八月的濑户内海,是艺术家的天堂。三年一度的热闹,可以说是这片土地最躁动不安的时刻,也是许多故事的开始。

 

 

七月中旬,已经开始有了紧张的气氛,街角蔬菜店的阿姨开始清洗招牌,平时一成不变的服装店涌入新的花色,似乎是店主专门从东京淘来的时髦货,一切都在无声的叫嚣,三年一度的盛会又要到来。

 

 

美术馆的馆主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差事,但对于郑号锡这般生性爱动的人似乎是有些无聊了,他喜欢阳光打在身上的感觉,艺术作品则更为娇贵,紫外线的直射可能会让他们提早结束生命,还好郑号锡喜欢画画,自然也就子承父业接下了这份差事。

 

 

虽说他是馆长,倒是把大小事务都推给员工去做,一年十个月都飘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用画笔记录下眼中转瞬即逝的美丽,他也是个好脾气,手底下的员工没有什么怨言,毕竟小地方的美术馆没有什么人流,顶多夏天会有附近的爷爷搬了凳子过来和保安聊天,只是今年不一样了,因为还有十来天就要开始的那场盛会,让郑号锡停住了前往北欧的脚步,一张机票就飞回日本,来赴这张不可错过的约。

 

 

美术馆新进了几幅画作,知名度能够让它在艺术节这庞大的银河中成为稍微闪亮那么一点的星,郑号锡艺术造诣不低,画作的布局也是他亲自设计,展览场地是一个圈,中间设置一些障碍物,保证人群能往他希望的方向流动,几幅有名的作品自然是挂在最显眼的地方,不起眼的角落里则挂着那些黯然失色的老展品,灯一打起来,还颇有副专业策展设计的影子在里面,准备工作大功告成,那么剩下就是等待艺术祭的到来。

 

 

平时慢悠悠的时间仿佛都加快了脚步,悄悄从风铃清脆的声响中溜走,7月19日仿佛转眼就到了。好久没有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平时都是熟面孔的街上涌进了大批的陌生人,肤色各异年龄段也是从年轻人到留着长胡子的老者,这对于当地的居民来说无疑是很新鲜的事情。

 

 

郑号锡正站在展览场地里,人流熙熙攘攘,都在那几幅名画前稍作停留,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在交流着什么,而角落里的作品似乎只是这几幅的陪衬,好像多分给他一个眼神都是浪费。

 

 

他的视线被一个人吸引了,与其他人不同,他停在了角落里的一副画前面,像是河流中的一颗石子,静静地立在那里,目光落在眼前的那幅画上。

 

 

郑号锡凑近了一点,那人肤色本就属于白皙一类,经展馆的灯光这么一打,更是白到了几乎有点通透的程度,一双三角眼正望着面前的画作,估计是思考的有些入神,他嘴微微张开,连有人接近都毫无意识。

 

 

“您好...请问您对这幅画有什么独特的见解么。”

 

 

那人明明一副不好惹的面相,却像只受惊的猫儿一样抖了一下,才发现郑号锡正站在他一步远的地方,为了不挡到过往的看客,这个距离是有些近了,郑号锡怕他是那种很注重私人空间的人,于是又往后退了一小步。

 

 

“啊...对不起,请问是挡到流通了吗,我马上离开。”

 

 

“哈哈哈,不是的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看到其他人都在那几幅名画面前停留,只有你守着这幅不起眼的作品像是要研究出什么一样,就想来问问你有什么独特的见解,我是这个美术馆的馆长,郑号锡。”

 

 

明明面前的人和他差不多年纪,却已经当上美术馆的馆长了,郑号锡确实看到男孩眼里有几分崇拜蹦了出来,他被人逗笑了,爱心嘴跑到脸上来,脸上还挂着那两个醉人的梨涡。

 

 

“你好,馆长先生,我是闵玧其,是佛咯伦萨美院的应届毕业生。”

 

 

郑号锡看着男孩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笑意更浓了几分,他握上那人伸过来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把他略微纤细的手掌包在手心,他才发现男孩的手也很漂亮,正如他的脸那般。

 

 

“不用叫我馆长先生啦,而且我也没那么老好嘛,如果你是应届的话,那我还比你小一年呢,叫我号锡就行。”

 

 

“那你是怎么当上馆长的?”

 

 

“子承父业啦,子承父业,我爸我妈想去环游世界,就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了。”

 

 

郑号锡有能让人很快放松下来的本领,他感觉到闵玧其没刚才那么紧张了,紧接着又抛出一开始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在这幅画前停留这么久,他没什么特别的吧。”

 

 

闵玧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又转头去看那幅画,几经思考才吐出郑号锡想要的那番答案。

 

 

“我就是觉得,它与众不同,它更像是个有思想的人。好像不甘心被挂在展览馆里,不甘心被挤在角落,我觉得他在阳光下会更好看。阿对不起,你就当我在胡乱说吧,毕竟我也只是个学生,不是说你布置的不好。”

 

 

“这幅画是我画的,你说的很对。”

 

 

闵玧其有些惊讶的转过头去,对上的是郑号锡闪着光的眸子,他的笑不似刚刚那么灿烂,却很温柔。他转过头去看那幅画,画布上跳跃着鲜艳的颜色,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在黑暗中依旧闪闪发光。

 

 

“我也只是想把他挂出来,看看有没有人能够欣赏,没想到真给我遇到了,你愿意跟我去我的画室看看么。”

 

 

闵玧其点了点头,接着手就被人牵了起来,郑号锡的手指很细,软软的手掌在这所冷气过于充足的展馆里算是不可多得的一个热源,而这个热源现在正被自己握在手心。

 

 

郑号锡的画室就在美术馆后面,一件不起眼的小木屋,地上杂乱的堆着颜料盘和水桶,把人带进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昨天因为太晚还没有收拾这一地狼藉,他有些尴尬的摸摸鼻梁,回头给闵玧其一个充满歉意的笑。

 

 

“对不起啊,有点乱,说实话我都没想过会带人来我的画室。”

 

 

“没事,我们画室也一样。”

 

 

闵玧其笑了笑表示理解,郑号锡发现他笑起来会露出牙龈,凌厉的三角眼被挤成一条缝,变成毫无攻击力的小奶猫。他打量起郑号锡的画室,墙壁上挂满了他的画作,大多都是各地的风景,明亮的色调为主,正如他这个人一样。

 

 

闵玧其不得不承认,郑号锡长得很符合他的审美,帅气和好看似乎都可以用来形容他,出于专业习惯他还观察了他的五官比例,可以称得上是完美。阳光透过小屋的窗户钻进来打在他脸上,连睫毛翘起的弧度都像是经过了精密计算,不知不觉的,从看画变成了看人,而眼中的人,也正望向他。

 

 

是片刻的沉默,留给发酵的暧昧,艺术家总是有比常人更多的浪漫细胞,他们相信一见钟情的存在,并且认为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只是一见钟情终归美好,踏出那一步却需要更多的勇气。

 

 

“玧其哥是第一次来艺术节么。”

 

 

胆小鬼。

 

 

“是。”

 

 

都是胆小鬼。

 

 

“那你必须去心脏录音室看看!”

 

 

郑号锡别开脑袋生硬地转移着话题,似乎这样就能掩盖几秒前心脏那不听话的悸动,闵玧其揉了揉后脑新长出来的短发,有些痒。他打开门向屋外走去,像一只灵活的小鹿,但与刚刚不同的是,他没有牵住闵玧其的手。

 

 

两人就这么并排着走在街上,海风撩起郑号锡微卷的发,露出他好看的额头。由于人流密集两人挨得有些近,肩膀时不时的碰到一起又分开,郑号锡为了缓解刚刚的尴尬努力的说着什么,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只是闵玧其听不进去罢了。

 

 

心跳录音室是个密闭的房间,有两扇窗户,一扇对着外面的景色,一扇对着里面的人。时间已经有些晚,排队的人没有几个,很快就轮到了他们,闵玧其进去,郑号锡站在窗户外面等他。

 

 

他带上那幅大耳机,噪音就被隔绝在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他看向外面的海,是让人平静的蓝,浪花打在岸上,还有一家人正沿着浪花消失的痕迹漫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平稳,很有力。

 

 

紧接着他转过身,看向窗户外的郑号锡,果然如同预想的一样,心跳变快了。加快的声音似乎在提醒自己直面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但那有规律的节奏又让他冷静下来。

 

 

闵玧其一直是个有条理的人,人生中大多是事情都是写在规划表上再一项项划去,似乎没有人教给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的时候该怎么办,他把自己的逃避归结为人类本能,毕竟大多数人都安于现状,冒险精神似乎在一代一代的退化。

 

 

他决定把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藏在心底,也许以后还会拿出来怀念。一分钟很快,由于等待的人少,他很快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录音带,有些复古的储存方式,却比单单一段音频多了几分艺术性。

 

 

闵玧其是明早的飞机,大三升大四的学生暑假也不能放松,他还要回去赶教授布置的作业,这次的旅行权当是给自己在最后冲刺前的一个放松,只是没想到遇到了名为郑号锡的意外。

 

 

郑号锡坚持要请他吃晚饭,说是自己知道这里最地道的日料,闵玧其就算再想拒绝也败给了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小巷的居酒屋门前了。

 

 

一坐下郑号锡就豪气的要了一瓶日本酒,闵玧其酒量还不错也就没劝阻他,但他没想到的是郑号锡酒量这么不好,一小时后的闵玧其拖着郑号锡在路边打车的时候算是后悔死之前没拦住他了,还好他就算喝醉酒也不会大声吵闹,只是安静的挂在你身上。

 

 

好不容易让他说出住址,司机师傅好心的让他先把朋友送回家,自己可以在这里多等一会,闵玧其连忙道谢,拖着郑号锡就进了大门。传统的日式一户建,一进门就是通往二楼的楼梯,郑号锡比他高一些,搬运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当他成功把人安放在床上时,脖子后面都挂了几颗汗珠。

 

 

那人躺在床上似乎立马进入了睡眠状态,抱着被子还抿了抿嘴。闵玧其就这么看着他,附身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柔地吻。

 

 

“别忘了我。”

 

 

他像是逃一般跑回车上,关上车门报了酒店的地址就从包内扯出一副耳机,塞在耳朵里将自己与外界隔绝。他想起刚刚那无厘头的举动,都是一时冲动搞的鬼,不过这也算是段美好的回忆了。

 

 

“飞机即将降落在......”

 

 

转眼间闵玧其已经回到佛罗伦萨一个多月了,夜深人静时想起那个吻却还是止不住耳根泛红,有时他又会想,说不定郑号锡根本就不在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把这段记忆当作珍宝一般拿出来反复咀嚼。

 

 

有是和平常一样放学回公寓的路线,穿过那个广场再直走就是目的地,广场里的一切他都是如此熟悉,一样的小贩一样的流浪汉,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

 

 

角落里多了一副陌生的面孔,画板挡住了他的五官,但闵玧其隐约能看见那人微卷的发梢。心跳开始加快,脚步不受控制的拐了个弯向那个方向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就揪紧一分,生怕越靠近越失望。

 

 

还好,老天没给他这个恶作剧。

 

 

“我没忘哦。”

 

 

是那张熟悉的笑脸,爱心嘴旁边挂着两个小梨涡,脸上还沾了一块白颜料,是那张在这一个多月里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脸,是郑号锡。

 

 

“我不想再等三年,我也不想再做胆小鬼了,闵玧其。”

 

 

闵玧其愣了好一会,他抓紧书包带又松开,终于抬起头对上那人炽热的眼神,好听的酒嗓说给郑号锡属于他的回答。

 

 

“Da quanto tempo.” '好久不见'

 

 

“Ti amo.” '我爱你'

 

 

郑号锡这么笑着说道。

 

 

 

END

 

 

by陈恪/La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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